文丨老鲁
图丨网络
编辑丨姜姜湖
① 记 忆
豆腐不是湖南人发明的,但绝大多数湖南人都有一颗爱豆腐的心。
老班子说:“呷肉不如呷豆腐,省钱又滋补”。这句话重点在省钱上,这些老班子视豆腐为生命,但是闻到肉香,那怕莫会不要命。
小时候并不觉得豆腐有多好吃。一是没有让我形成记忆的特殊味道,二没有鲜明的口感。跟什么搭配起来,好像都只是那种淡淡的豆味,再无其它。不过,我十分喜欢豆腐脑。毕竟那时候甜食还是金贵,放学之后,屋里大人偶尔会给五毛钱,要我去街头的豆腐坊打点豆腐脑回来开汤。
这个时候我一般会带一大一小两个碗过去,大碗打四毛钱豆腐脑,什么都不放,小碗打一毛钱的,要老板放点糖,我就趁热搅和搅和,一口干掉了。那种热甜热甜的感觉,直沁心脾。
回家之后,大人们总是疑问:“最近豆腐脑又涨价了?份量连不多啰?”我则默不做声,躲到一边洗碗去了。
② 风 味
让我对豆腐这种食物有全新认识的,是后来在外地吃过的一种豆腐。
那是郴州嘉禾县田心乡的一个小山村。
当地跟外面的花花世界交流并不算多,初入乡村,到处炊烟袅袅。
当同行人员说有好豆腐吃的时候,肉食动物是不屑一顾的。
豆腐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如多给我搞点腊味和当地小菜,那才是农村的宝贝。但当豆腐到了我嘴里,挺后悔之前吃得太饱。
当地人用本地产的黄豆配上村旁舂陵河水,做出来的白豆腐雪白鲜嫩,用水任煮,棱角不钝,汤水不浊,送入口中,不嚼自溶。
更绝的是,当地人用茶油将白豆腐稍微油炸之后,就是满心的油豆腐。区别于我们常吃的空心油豆腐,这种豆腐表面金黄,充满皱褶,看起来像八十岁的阿婆;里面却是雪白如玉,水嫩丰满,如十八岁少女的肌肤,可吹可弹。这种豆腐不用过度烹饪,只需姜蒜辣椒加点盐煮熟即可,外面的褶皱吸足了汤汁,里面的豆腐保持着清香的豆味,滑嫩细腻,让人停不了嘴。
这还只是豆腐吗?太惊艳了!
因为馋这一口,我常常驱车三百多公里,只为带个十斤回来祭祭五脏庙——这豆腐不好运输,不好包装,只能自己带个箱子跑一趟,泡在水里,回来还能吃个三四天。当那豆腐一入口,感觉一切都值得了。
这就是凌云村的凌云豆腐。
湖南这块宝地,好山好水,好吃的豆腐及豆腐相关的产品也是很多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而一方水土也成就一方的豆腐。除了嘉禾的这个凌云豆腐,我还偏爱浏阳的白沙豆腐。
白沙豆腐的风味主要来自黄豆和水源。在大围山脚下的白沙村,村民们做豆腐用的是山上的泉水,以及大豆蛋白含量更高的安徽黄豆。这样做出来的豆腐,嫩白细腻,豆香浓郁,比一般市面上的白豆腐要好很多。
用白沙豆腐做菜,煎炸煮或凉拌,其豆香味和嫩滑细腻的口感都一直存在,算是白豆腐中的上品。
③ 工 艺
如今,国内豆腐也有流派之分,但是大致的制作流程还是八九不离十的。
老话说:“人间三苦:撑船、打铁、做豆腐。”撑船打铁大家都知道,典型的重体力劳动。而做豆腐能与它们并驾齐驱,可见一斑。
《大话西游》中的经典台词:辛苦娘子磨豆腐
传统豆腐的做法,是从前一晚上开始的。人们选好豆子,挑出坏豆烂豆,泡在清水之中,使其变软,涨大。这时间跟当地气候温度有很大关系,有经验的师傅才能掌握好。
泡好豆之后,便是磨浆了,用石磨慢速研磨出来的豆浆,由于温度较低,能比较好地保留豆子香味。这是现代机器高速磨浆机做不出来的味道。
磨好之后,是滤浆。大多数传统豆腐师傅都会做一个吊在半空的方形木架,在上面系上纱布,一勺一勺把混合着豆渣的豆浆倒在纱布中,慢慢摇着将豆渣滤出来,只取其浆。形象地来说,这一步也叫做“摇浆”。
得到纯豆浆之后,你会闻到一股子青味,接下来就是煮浆了。老师傅们煮浆也是很有讲究的,火大了,容易糊,制成的豆腐就会有股苦糊味;火太小了,时间又会太长,耽误制作时间。当豆浆煮到快开的时候,会有大量的泡沫溢出来,需要师傅们不停地撇掉。让其持续沸腾三四分钟,香浓的豆浆就做好了。
这时到了关键的一步,点浆。这是一个让大豆蛋白凝固的过程,国内各地的手法并不一样。大致地来说,北方常用卤盐,做出来的是老豆腐,含水量少,有气孔,有韧劲,香味浓郁;南方用石膏,做出来的豆腐含水量多,没有气孔,非常滑嫩;也有一些地方用各种酸水点豆腐,这样的豆腐微酸,但是别有一番风味。把酸水点的豆腐制作成香干之类的,会特别有韧劲,甚至叫有弹力。比如湖南非常有名气的邵阳武冈卤香干,就是用的这种做法。
有句话叫做:“蒸酒磨豆腐,充不得老师傅”。这个点卤的过程,就是见真功夫的时候。
豆腐脑做成后,该上箱压榨成型了。在特制的豆腐盒子里,铺上纱布,舀上豆腐脑,再用纱布把豆腐脑包起来,用重物压着,让其排出多余的水分,就成了我们餐桌上的水豆腐。这个过程看着简单,但是其时间、重物的力度、环境温度的变化等等,都很关键。
④ 菜 式
豆腐本身除了豆香味之外,并没有特别浓郁的香味或别的味道,属于雅俗共赏,左右得道的食物。
如做主料,它可甜可咸,可酸可辣。你给它赋予什么味道,它便帮你很好地衬托出来。
比如国人豆腐名菜:麻婆豆腐,集鲜、咸、香、麻、辣、烫、嫩为一体,各种滋味融合一身,却互不干涉。豆腐作为主料,用它的嫩和烫,把所有的味道都升了一级。这样的重口味,它把控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同样作为主料的小葱拌豆腐,则清淡至极,只需要一点生抽、香油,拌上小葱,就是一道可口的凉菜。这样的谈口,它同样可以把控。
更有甚者,以前东北乡下有道粗菜,叫做“白虎卧沙滩”,无比霸气的名字,其实就是凉拌豆腐,只有食盐,没有其他调料的凉拌豆腐。盐是粗盐,一粒一粒的,把豆腐放在粗盐上,可不是“白虎卧沙滩”吗?
豆腐作为辅料,更是任你千变万化,比如鱼头豆腐汤,又或者火锅中的白豆腐,在各自的鲜香麻辣中,它总能保持自己该有的样子。
其实这寻常百姓家中的菜肴,达官贵人们也是喜爱。远的不说,就说祖庵豆腐,这可是近代史上非常有名的豆腐菜肴。
据传,主料可能就是两块钱的豆腐,其辅料至少要用到三斤以上的肥母鸡、火腿、干贝、口蘑、猴头菇等等材料,文火六小时以上炖煮出来的汤,去配上另外加工的豆腐。对一块豆腐如此用心,可见谭公所好。
有人说,做豆腐也没有那么难,怎么做都可以食用。不点浆是豆浆,点少了是豆腐脑,点多了就是豆腐干,豆腐放久了长毛就成了霉豆腐,卤一下就是香干,炸一下是油豆腐,熏一下是柴火干……豆浆上的皮子,可以挑出来做豆皮,还能变成腐竹,还有千张、大丝、臭豆腐、冻豆腐、兰花干、虎皮等等等等,怎么做都好吃。
殊不知,这中间的每一道衍生产品,都有独特的技术考究,并不是随意为之。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放在豆腐和人身上,都是有道理的。
一颗最普通豆子尚且有丰富精彩的“豆生”,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