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海大院,鱼龙混杂。既有土生土长的广州本地仔,也有来自中越边境的广西妹,更有不远千里来到岭南揾食的北佬。
因此成长背景复杂的院办们总会不可避免地进行地域间的文化交流,虽然结果往往是大打出手谁也说服不了谁。比如之前就有北京烤鸭和广式深井鹅的恩怨纠葛,后来又有潮汕肠粉和广州肠粉的友谊切割。
流下了一滴时代的眼泪
而随着能把人晒nong的夏季到来,广西代表队的院办小蒿就时常抱怨:来了广州,就再也没吃过像家乡街头那样便宜又好吃的糖水。
前不久她特地回了趟北海之后,更是一直用广西糖水轰炸着我们那个没有老板的群,群里的广州local虽不做声,但早已咬牙切齿,磨刀霍霍向小蒿。
眼看着广西糖水和广式糖水的战火越烧越烈,来自北方的屎大林看热闹不嫌事大,发出疑惑:请问在广州版图上插满小红旗的化州糖水排老几?
于是,一场捍卫糖水王者荣耀的battle在跳海大院内部悄然上演。(本文发言仅代表个人,不代表官方,看个热闹就好)
糖水三兄弟,永远不分家
在三方battle之前,我们先来说说糖水。
就像北方人管粤语叫粤语,而本地人管粤语叫白话一样,北方人口中的甜品,其实就是岭南当地人的糖水。
我的新疆朋友自暴自弃说,馕可能就是新疆人的甜品了吧
???
第一次听到糖水的北方人,兴许会疑惑:糖水?难道就是糖加水?错!岭南的糖水不是单纯的水,而是多种食材熬制混合成的甜的食物,因此粤语里一般叫“食糖水”而不会说“饮糖水”,因为它不是用来饮的,而是用来食的。
而本文的主角,广西、广州和化州三地,地理位置相近,气候条件相似,因此三地的糖水其实是同宗同源的,就像一个家里的三兄弟。但毕竟世界上没有两半完全一样的屁股,在历史长河中,三地糖水逐渐分化,用当地的风土人情为糖水注入了独特的灵魂。
比刘三姐歌声还甜的广西老表妹
广西糖水是真正的夏日街头霸王
battle之前,我在友仔里做了个调查,说实话很失望:你们怎么都没吃过广C糖水的捏?广西糖水好吃得嘿纹的喔。
excuse me???简直要疯
尤其是看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差点没哭出来。我只想提醒一下这个屌毛,在广C开糖水店,不到三天绝对倒闭,更何况是在广州培训的糖水。
要知道,我们广西最卖座的糖水,从来不会开在店里,开在店里的糖水都是只有那些爱看大X点评的外地嫩黑光顾。
糖水摊是广西的街头文化,因为它们就流动在大街小巷,无论是在北海的银滩边,还是南宁的中山路上,都是直接用推车推着出来卖的,一般还有几张小木桌和红胶凳,它的旁边一定还有一个酸嘢摊,在国际化大都市广州可看不见这样的市井气。
我们广西的糖水就像我们广西人一样个个都是人才,质朴又天然,粗犷又野生,没那么多花里花哨的做法,技术门槛低,就是煮就对了,煮熟就好了,所以煮出来的东西基本会保持原有的形状。
而且广西糖水的各个食材都是可以随意搭配的,不像广东这边只能照着菜单点,我们根本没有菜单,绿豆海带、马蹄糕、凉粉、芋圆、银耳......随便挑,想吃啥加啥,混在一碗里,最后再淋上冰冻的糖水(狭义的糖水,红/白糖+水兑在一起),吃上一口,满嘴都是夏天。
广西糖水的价格也是分分钟KO广东这边的糖水,五一假期,我回了趟广西,无论一碗糖水里你加多少料,小的只要3元,大碗的只要5块,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了衣锦还乡的快感。
要知道第一次来广州吃糖水点了一份仙草芋圆,就敢收我16块,都够吃一份螺蛳粉了!
广西糖水,人均4元/人
广式糖水,人均14元/人
而且广西不愧是做粉大户,万物归处皆是粉。比如下面的这碗广西槐花糖水,十个广东人里有九个都不认识,甚至以为是什么可怕的虫子。
其实这是用槐花和大米碾碎成米浆混合而成的槐花粉,口感爽滑,清凉香甜,我一次能吃五碗。
我也是出了广西才知道,原来我们的马蹄糕和外面的马蹄糕不是同一种东西。别人的马蹄糕是一种干甜的糕点,而广西的马蹄糕则和马蹄毫无关系,它是一种用生粉蒸成的糖水配料,体型较大,软糯Q弹,放在嘴里就像同时在嚼10颗芋圆一样过瘾。
白的、大块的,就是马蹄糕
最后说到糖水,我还有一个小故事想分享。十几年前,我失业的姑姑上午在学校食堂打零工,下午回家煮糖水,晚上就用小推车推着冰箱去市政广场旁边卖糖水。我偶尔会去帮忙,夏夜里摇着蒲扇,边吃边卖边聊天,那些苦日子却也像糖水一样甜。姑姑也这样靠着这一碗一碗2块钱的糖水,熬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现在已经是她们那一片的零售业大鳄了(其实就是开了个超市)。
或许在外地人的刻板印象中,广西经济落后,讲话口音搞笑,不思进取只会偷电动车养自己,但是他们永远体会不到,月薪3000的我们吃上那一碗3块钱糖水时的快乐和满足,这就是广西人的天生乐观。
time!
荔湾区最务实的靓女
谁吃糖水能有我们讲究?
痴线,我都唔知你地呢班傻猪猪,在哩度争咩?一港到糖水,大家肯定都话系我地广州噶啦。
“这位选手请说普通话!”
第一次看到广式糖水菜单的人,都会被这密密麻麻的菜单给震慑住,就和万物皆可煲汤一样,万物也都能被广州人做成糖水。
没有你吃不到,只有你想不到
广式糖水在量上已经取胜无疑,在质上也不遑多让,它更讲究,更精细,更滋补,更养生,可以说广州人已经将大补特补的理念刻进了DNA里。
如果说广西的糖水是草根,那么广式糖水就是被打上聚光灯的明星,它颜值出众,摆盘搭配精致,随手一拍就是能被推上小红书首页的程度,连名字也都别具一格,比如杨枝甘露、冰糖雪梨。
而且广式糖水的精细严谨丝毫不亚于造航天器,广州人的绿豆沙里容不得一粒完整的绿豆,一定要煮到完全沙化成糊状。因此真正会煮的广州人煮绿豆时会把一个瓷匙放绿豆里,这样绿豆和瓷匙的碰撞摩擦,能够使得绿豆更沙。
也难怪早期的广州糖水铺一般都开在凉茶店里,因为它们都讲究一个无利不起早实用性,即养生滋补。所以为了发挥每一种食材的最大功效,广州的糖水多以固定搭配的形式出现,不会像广西糖水那样无组织无纪律。
往糖水里加中药是广式糖水的基本操作,比如往芝麻糊加鸡屎藤,再比如别人都是绿豆海带,广州的绿豆沙则爱和陈皮搭配,为了发挥极致的祛湿解毒,甚至会加入臭草,真的勇士也不敢轻易去挑战这口味独特的糖水。
广州人在吃糖水的季节上也有严格的把控,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到什么季节就吃什么糖水,吃错一样对广州人来说仿佛都得失去十年寿。
当然,说到广式糖水,肯定绕不开广东的美食胜地顺德。因为顺德盛产水牛奶,所以广式糖水在奶制甜品上颇有一番成就,比如赫赫有名的双皮奶、姜撞奶。
但也据说双皮奶起源于番禺沙湾镇,相传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奶奶因为咳嗽要喝姜汁止咳,结果因为太辣没能喝下去。她的儿媳不小心就把奶倒入装姜汁的碗里,没想到过了一会牛奶居然凝结了,老奶奶喝后觉得满口清香,第二天病就好了。因此姜撞奶也在沙湾镇流传开了,沙湾人把“凝结”叫“埋”于是“姜撞奶”在沙湾也叫“姜埋奶”。
总之广式糖水就是两个字“讲究”。不过作为广州人,我最后还是想讲一句,我爱化州糖水!
以上。
无故卷入战场的化州一枝花
化州糖水都已经开遍广州了,难道还不能说明事实么?
我其实是编外人员,但既然让我来说说化州糖水,我就简单夸两句。
看了上面两位选手的发言,我听得懂,也大受震撼,原来广西还有糖水,原来广式糖水事这么多?
言归正传,也许是因为地理位置更为相近,风土人情更为相似的原因,化州糖水和广西糖水更为相似,食材大抵相似,也都是各种食材先各自熬制,再自由搭配,最后淋上糖水而成,最开始走的是野生派。
但定居广州多年,化州糖水里也逐渐有了广式糖水的影子,所以无论是在形态、价格上等都介于广式和广西糖水之间。
说到化州糖水的兴起,得从上世纪90年代初讲起。那时,一直盛产蔗糖的化州,因当地的国营糖厂遭遇经营问题,导致大量工人下岗,发不起工资,因此只好发白糖来代替工资。于是,领到白糖的工人便用白糖来煲番薯,芋头糖水到街头卖,来补贴家用。
没想到就这样星星之火,燎了一片原,卖着卖着就卖到了广州,来到广式糖水的地盘上横刀夺爱。而自打进入广州以来,化州糖水就一直为广州留住劳动力而默默出力,不知道有多少打工人,就因为那一碗化州糖水而从此与广州白首不分离。
珠江新城不相信化州糖水,而在广州你找不出一条没有化州糖水的城中村,所以化州糖水走的是城中村包围城市的道路,而最好吃的那家化州糖水就一定藏在城中村的最深处。
但精明的化州人不会只满足于卖化州糖水,从它们菜单就能看出每间化州糖水店都是一个小型的饮食综合服务区,丰富的sku令人咂舌,它们不仅卖化州糖水,还敢大张旗鼓地卖广式糖水,以及炒粉炒面猪杂粥。
所以,每一个城中村打工人一日三餐,都可以在这一间10平方的化州糖水店里找到归宿。
对于只够塞牙缝的广式甜品而言,化州糖水无疑是便宜大碗,一整碗都是料,水倒没多少,在满足感上一骑绝尘。
每一个离开广州的人,都会回想起那些年从珠江新城下了班,回到居住的棠下城中村,点上一份蛋炒粉加一碗化州糖水的日子,它们拢共加起来也没超过20块,那时候总觉得好像日子这么过下去也不赖。
一转眼,夏天又到了。
裁判时刻
萧伯纳曾说:“任何一种爱,都不比对美食的热爱真切。”
听了三方妙语连珠的花式夸,院办不仅没有更偏爱哪一个,反而全种草了。从他们的言语中,院办更能感受到的是他们对于家乡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而且印象中的两广人似乎从来不爱争,他们色厉内荏,他们风轻云淡。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沸沸扬扬,他们也都是一双拖鞋、一把蒲扇、一碗糖水,就这样过了一个夏天。
所以,最终对战的三方达成了一方水土养一方糖水的共识,接受它们之间早就你中有我,我中也有点你的事实,决定握手言和,得闲一起食糖水。
不过在决定吃哪一家的时候,他们依然陷入了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