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有同嗜”是一句老话,但是各人喜欢吃的东西却不尽相同。
大体而言,中国西北方之人喜欢吃六畜,东南方之人喜欢吃水产。吃水产的人,视螺蚌蟹蛤为美味,而不觉其腥,吃六畜的人,视牛羊猪兔为珍馐,而不觉其膻。至于岭南之人,则吃癖最奇,举凡猫鼠蛇视为美味珍品,酒楼菜馆,竟有以蛇鼠作为市招者。
口福需佐以吃胆,就拿生吃猴脑来说吧,几个人围着特制的圆桌团团而坐,桌子中央有个小洞,桌底下有一只身穿锦衣待宰的猴子锁在笼子里,笼顶露出被枷住的猴头,眼睛还骨碌碌地四面打转呢,猴脑从桌底探出桌面来,然后把猴头上的毛发刮干净,用硬物往猴子的脑壳上一敲,在猴子哀嚎声中掀开它的脑盖骨,露出白糊糊带血水的一团猴脑。这时众人在赞叹谦让一番后,分别用小银匙,一人挖一匙来吃。有白吃的、也有蘸佐料吃……
你敢吃吗?
猴脑起码还算得上是“食品”,古代中国某些人偏嗜“珍馐",那才真叫人不敢领教呢!不信的话,且听我为您一一道来。
南北朝刘宋时,莒州东莞(今山东沂水)人刘邕喜吃疮痂。
有一回,刘邕拜访前任吴兴太守孟灵休,当时孟灵休生病找大夫针灸,脚上身上的灸处生满了灸疮,孟某人脱袜离席以待客,粘在皮肤上的灸疮结痂掉落到席上。刘邕眼尖,立刻俯身拾起疮痂,送进嘴里大嚼起来,孟灵休见状大吃一惊,以为刘邕疯了,刘邕却笑说:“我一向喜欢吃疮痂,因为它嚼起来大有鲍鱼之味。”灵休一听,只好成人之美,把身上疮口已结而未落的痂全剥下来送给他吃。刘邕饱餐而去后,孟灵休在写给友人何勖的信上提到此事说:
“刘邑向顾见瞰,遂举体流血。”
刘邕在任职南康郡时,衙中两百余人,不论有罪无罪,全轮班鞭背见血以待结痂供刘邕解馋。
千百年后,浙江宁波也出现了一个有“刘邕之癖”的人。
晚清上海刊印的《点石斋画报》里,有一则《嗜痂成癖》的新闻画说:
“……宁波河南有胡聘三者,生性偏僻,自幼喜食墙上石灰及疮上褪落之痂,因思此味若欲常食,非精理外症不可,遂长而习之,略识方书,贸然悬牌施治。闻者不察,拖脓带血而往者,不乏其人。及至结痂,胡辄涎垂吻外,惟恐或失,有脱痂者,甘之如饴。迄今年愈不惑,而酷嗜依然,其地无不知其有此癖者……。”
疮痂吃起来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但绝不是好吃的东西,偏偏有人嗜痂成癖,竟为此而专攻外科、皮肤科,以待病人送痂上门,真是难以想象。
南北朝时的宋明帝刘彧喜欢吃蜜渍凌鮧,凌鮧是乌贼的肠子,用蜜渍了吃起来不知其味如何。
除了蜜渍凌姨外,岭南人吃的蜜鲫也很可怕。
唐人张文成《朝野佥载》上说:
“岭南獠民,其为蜜鲫,即鼠胎未瞬(睁眼),通身赤蠕者,饲之以蜜,钉之筵上,嗫嗫而行,以箸挟取啖之,唧唧作声,故日‘蜜鲫’。”
至今某些广东酒店里,还吃得到这道名菜,称之为“三叫菜”。因为一盘浑身通红、两眼未睁,蠕蠕而动的小老鼠被端上桌后,老饕用筷子夹起来时,幼鼠“唧”地惊叫了一声。吃客把它浸在酱油等佐料中时,它又“唧”地叫了一声;最后吃客把它放进口中大嚼时,它又“唧”地叫了一声,所以得名。这道菜还不一定有,要看吃客的运气了!如果食客不明就里,贸然点了一道“三叫菜”,等服务员端上桌时,无法下筷,那才叫尴尬啊!
北方人形容过好日子时常说:“吃香的,喝辣的。”可是西南边却视腐臭的食品为佳肴美味。宋人朱辅《溪蛮丛笑》里就说南方的喜欢吃用臭肠煮的“不乃羹”、“牛羊肠脏略摆洗,羹以飨客,臭不可近,食之既(尽),则大喜。”
清康熙、雍正年间的旗人纳兰常安,因作官几乎跑遍了整个中国,晚年致仕后归隐林泉,把他一生所见所闻写了一本《宦游笔记》,在该书卷三十七里就提到贵州苗人喜吃“醅菜”:
“苗疆不产盐,生而淡食,其常也。乃以臭味代咸,谓之‘醅菜’。”
别笑,喜欢腐臭食物的人也不少。
像浙江嘉兴人喜欢吃臭蛋,把孵不出小鸭的臭蛋打开,把死雏鸭的细毛镊净后,清洗切煮而食,嘉兴人特嗜此味,还美其名为“喜蛋”或“鸭馄饨”!南宋人杨万里诗云:
“跳上岸头须记取,秀州城外鸭馄饨。”
秀州就是今天的嘉兴。元人陶宗仪《南村随笔》也说:
“鸭馄饨,其名莫考所自,乃哺坊中烘卵出鸭,有半已成形、不能脱壳,混沌而死者。在他处为弃物,而秀州独为方物。"
此外,广东潮州人也嗜臭若香。
民初学者柴小梵《梵天庐丛录》卷三十六说:“……潮州人尤奇,常取鲜鱼鲜肉,任其腐败,自生蛆虫,乃取而调制之,名曰‘肉芽’、‘鱼芽’,谓为不世之珍。”
唐朝中叶的权长孺还喜欢吃人的指甲。
据唐人温庭筠有书记载,权长孺原先在福建当知县,穆宗长庆末年,犯罪流贬。后来因为他是前任礼部尚书权德兴的近亲,又被朝廷赦免了,权某北返时,曾留滞扬州多日,当他离开扬州准备进京城长安求官之日,大伙儿在禅智精舍给他饯行。座中有个狂士名叫蒋传,知道权某喜欢吃指甲,事先以向脚夫仆婢收购其脚手指甲,一共集了好几两,连洗也没洗就包了来。等权长孺酒酣之际,蒋传献上指甲说:“侍御远行,无以饯送,今有些少佳味,敢献。"长孺一看,高兴得流下了口水,连连撮取噉食,神色惬然,一时举座皆惊。
唐肃宗时,剑南节度使鲜于叔明喜欢吃臭虫。
这位后来大破吐蕃的名将每天下堂后,都吩咐衙役去替他收集臭虫,大伙儿分头到床板壁缝间捉臭虫,凑得三、五升之后,鲜于叔明便把臭虫浮在温热的水上,过了一会儿,等臭气泄尽之后,把死臭虫捞起来,用酥油和佐料熬煮,而后卷饼来吃,大叹其味美。
吃臭虫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惊怪的,除了蚊子苍蝇,中国人什么虫都吃,像湖北人喜欢吃蝎子,捉到了蝎子就折断它的毒钩,而后用火炙烤来吃,说其味美逾太羹。清朝时,襄阳某关还征课蝎子税呢!
山东人也喜欢吃蝎子和蝗虫,把蝎子头摘去后,入油锅炸熟了吃。广东人喜欢吃盐水煮龙虱和盐水煮桂花蝉。广西南部有一种当篱笆用的小树,名叫“篱固”,村童喜欢用刀剜取树中的一种蛹,用油煎了吃;当地人还喜欢吃油炸蜂蛹。
为了滋补,许多人还吃洋虫和洋虫所排泄的粪便。那满盒子在红枣、洋参间爬动的黑褐色硬壳小虫,女士们看了一定超鸡皮疙瘩,可是只为了让女人在夫妻生活中夸一声赞,许多男人都勇敢牺牲地来吃它,美其名为“九龙虫”,把九龙虫用酒活吞下肚,把九龙虫的粪便蒸鸡蛋吃,希望吃下去后能发挥九条龙一般的神勇。
晚清上海刊印的《点石斋画报》里,还提到一个喜欢吃虱子的怪人说:
“宁波奉化竺翼云乖僻性成,喜食虱,每当饭后茶余,常购虱千百枚,泡以温汤,略去秽浊,随用热酒冲服。或询之曰:‘此岂别有风味乎?’则曰:‘是能活血,其功效胜洋虫,倘日久不食,即觉心志不安。’”
《点石斋画报》里,还提到一个专吃毒虫的老饕:
“宁波府城有山东人王姓、侨居有年,生平有一奇癖,好生食五毒,如蛇蝎蜈蚣之属,皆视为这口奇珍。一日,在南门内见人拆墙另筑。有蛇一尾蜿蜒而出,王提之持回家中。其蛇长约三尺,头生两端角,全身作绿色;家人咸劝勿食,王不听,两手掬其首尾,就口吃之立尽。这位喜欢生吃肉的老饕还发表高论说: 南蛇力厚,味佳绝,胜北边远甚”
除了上述奇奇怪怪的“食物"之外,明朝初年,有个和尚叫泐季泽,喜欢把大便里的芝麻挑出来,跟米一起煮稀饭吃。明朝时,南京国子监祭酒刘俊喜欢吃蚯蚓,明朝时南京太监秦力强喜欢吃胞衣,明朝时驸马都尉赵辉和清人钱雨兴喜欢吃女人月经……。
这些老吃货的爱好真是不可理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