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过年有关的食物,其实并不是在大年三十这天准备的。
印象里,一般是小年之后开启“忙年”,大概每天做一样东西,要一直忙碌到除夕。除夕之后基本就是走亲访友,互相消耗年前准备的吃食。
年味的到来是腊月二十三,北方的小年。这一天的重要祭祀活动是“辞灶”,一般都要买一张新的灶王爷画像,以前正式一点的时候还要在两边贴上一副对联:“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之类。现在好多灶王爷的画像都印刷成了高清版,两边也自带对联,方便了很多。祭品方面好像是要摆一点水果、甜品,据说这样灶王爷就能嘴巴甜,到了玉帝身边进行年终总结的时候就会挑好的说。
当然,这一天还是“扫尘”的日子,要进行一次大扫除,扫掉一年的“穷”“晦”。不过像我们这种上班到腊月二十六甚至二十九的社畜们,估计是没这个功夫来做这个事情了。
这之后的每一天都是要备过年食物的日子了。各地估计是不一样的,我们这边要做豆腐,提前一天就要泡上豆子,第二天起早排队去磨豆子。大锅煮豆汁,要仔细盯着火,火候到了立马舀起来,稍微晚了锅底就容易糊,豆腐就会一股糊味。小时候生活艰苦,打豆腐这一天可以顺道喝豆汁,要提前买一点散装白砂糖,豆汁里加一点,是童年的美好回忆。
还要做馒头,农村老家还在的时候,醒馒头的时候几乎要摆一炕,用布盖着,醒好了就开始一锅一锅地蒸,蒸一天下来,炕缝隙里都要冒出糊烟来,还要抓紧把炕上垫的东西卷起来散热,生怕把炕洞给烧糊了。
还要做豆包、菜包。豆包最常见的是红豆,偶尔也做豌豆包。菜包种类就多了,豆腐萝卜是最常见的。包子是招待年后来客的主食,几旬酒过后,差不多了,包子也就馏热了,各取所需,酒足饭饱。
还要煮肉。农村还在的时候,会杀一头年猪,不吃饲料,吃猪草、吃五谷杂粮养了一年的那种猪,村子里最精壮又最有经验的汉子轮流帮忙“按猪”,杀猪的场面极为残忍,叫声也很凄惨,但肉煮好了之后大家都说“真香”。每次杀猪,都会想起一个经典问题,想问一下大家,过年了,家里就只有一头猪和一头驴,你是先杀猪呢,还是先杀驴呢?
还要做肉冻,一般要把猪头煮上,再加一点猪骨以及煮肉,熬汤,熬到最后加酱油、姜丝、留下一些肉丝、猪皮,搅和好了放着,大自然的冷空气会帮助这一道美味的形成。做肉冻是技术活,拿捏不好,有时肉冻很散,有时肉冻油脂太后。不过,因为原材料的过硬,即使是肉冻不是很成功,也足够美味,只是口感略差一些罢了。
还要做炸货,一般是除夕当天来。因为这天也是祭祀的日子,做了炸货正好下午去上坟。豆腐丸子、肉丸子等在此时登场,还要做鱼和鸡,最后都要挑出来一部分,拿碗装好,摆在一个方木盘里,最后再放上一瓶酒。作为家里同辈人中最年长的,我的工作就是端着这个盘子,弟弟妹妹们负责拎着面食类,纸,鞭炮等。一家人聚齐了,就可以浩浩荡荡去上坟了。一抔黄土,对孩子来说,并不能理解生死的巨大哲学意义。孩子们感兴趣的只是放鞭炮。每一个坟头都要换一张新盖纸,烧一摞纸,放一支鞭炮。
长辈们会给你介绍这是那位老祖的坟,各项工作进行完了,再统一磕头。童年时期,每个坟都是陌生的,随着年岁增长,有的坟就能牵起情绪了,因为那里是自己童年时的某个长辈,给他磕头时,会突然涌现出他的模样,想起他童年照顾自己的某个情景。只有到了这时,才会理解父辈们一边夹菜、摆酒一边嘟囔着“过年了”的个中滋味。
全都结束了,一家人再浩浩荡荡回家,把祭品摆放到祭祀的桌子上,上面摆着列祖列宗的牌位。这就是把祖宗们都请回家过年了。在未来的日子里,长辈们还要拜托祖宗们保佑着家里的小辈们健康成长。
然后,时钟终于到了除夕当夜。这是一年的尾,也是新年的开始,不论富贵贫穷,都要认真准备一桌子丰盛的菜,拿出最好的酒。
临海的少不了海货,靠山的缺不了山珍,鸡鸭鱼肉就算是已经吃腻了也要摆上一点,青菜也越来越多地占据了餐桌的地方。
条件艰苦的年份里,六个菜、八个菜就很好了,如今几乎家家都要凑十个菜、十二个菜。印象里年夜菜的常客有蒜拌的凉菜,叫“藿菜”,要放胡萝卜丝,看起来红红火火;有豆腐,说是有福;有鱼,叫年年有余……
当然了,饺子是必备的。老一辈人讲究,要等到半夜十二点,男主人到院子里放鞭炮、“发芝麻”,女主人把新出锅的饺子用碗装好摆到祭祀的桌子上。仪式结束,一家人一起磕头拜祭。
然后可以钻回被窝抓紧睡一觉,第二天还要早起去拜年呢。
童年拜年讲究多,要在天未亮的时候出发,才显得诚意足,红包才好要得到,红包到手了,可以去买鞭炮,买玩具枪,动作要快,不然红包就全都被没收了。
如今,爸爸妈妈会在大年夜给我和妻子发红包,让仪式不会缺失。我们自然不用早起了,不用披星戴月地去找爷爷奶奶要红包了。他们早已不在了。
过年吃什么并不是十分重要,不少人选择了饭店定一桌菜团年也是很好的做法,重要的是陪伴家人,这是人生重要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