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白粥就是指没有菜的粥,加了菜的粥是菜粥。
在艰苦的年月,人们都要喝稀白粥。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没有什么余粮,都要喝玉米面粥,吃点咸菜疙瘩,要是干活就得吃点干的,不然只喝白粥,会在干活的过程中腿脚发软,浑身打哆嗦,冷汗直冒的。
乡亲们称这种症状为犯了“饥病”。饥也是一种病,吃点粮食就好了。在饥饿的时候,喝上一碗白粥,就能活命,要是吃点饼子就咸菜,也能活命。随便吃点什么,就能让人来了精神。
可是,那个时候,吃点饼子就算是劳动力的需要了。谁家都没鸡蛋吃,因为鸡们都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给割掉了。人们乐得人人平等,天下大同。
人们吃不饱,就只能喝白粥。要是人们嫌炒菜费事,就要在白粥里放一点青菜、白菜什么的,再放点盐,就算是菜粥了。
吃菜粥可以省不少事,省去了炒菜的麻烦,主要还是省了食用油,不然炒菜费了油,家里的油就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喝白粥可以养胃,但在饥饿的年代,喝白粥就是一种必须的生活了。一天三顿白粥,只喝得人两眼无神,走路没劲儿。
并不是白粥营养不好,而是白粥里没什么米。要是用现在的白粥就好了,粥里米粒多,甚至能当干饭吃,吃了就有劲儿。那个年月的白粥都是清汤寡水的,一口大锅里放满了水,只抓一把米放进去,等到粥熟了之后,人们盛到碗里,碗底有几粒米在那里招摇。人们喝完了碗里的水,才能吃到碗底的几粒米。
人们要一口气喝掉,也就相当于喝掉了一碗水。一会儿就渗下去了,撒泡尿,打个激灵,肚子就咕咕叫了。
要是吃了饼子就咸菜,还能抗住饥,但不能多喝白粥,以免饼子很快被身体吸收,撒泡尿就没劲了。需要慢慢消化,把饼子和咸菜都化作身体里的能量,才能有力气。
就像刘成章写的《安塞腰鼓》一样:“它使你惊异于那农民衣着包裹着的躯体,那消化着红豆角、老南瓜的躯体,居然可以释放出那么奇伟蓬勃的能量!”故乡人到地里干活,都要喝白粥,也要吃一点饼子和咸菜,但就是干活有力气,饿了就把裤腰带扎紧一点,但谁都不吭声。
掌灯的时候,人们大多吃菜饭。白天忙活一天,晚上人们不愿动,更不愿费油炒菜,就吃菜饭。在白粥里扔上几片菜叶子,再扔一小把盐,就能对付过去。
要是夜里谁有非分之想,也就只能草草开战,草草收场了。他们一定会说,我要是做了皇帝,天天吃肉!
人们广泛种植红薯之后,红薯成了口粮。甜甜的,好吃,能吃饱,要是在白粥里放点红薯,就成了红薯饭。要是把红薯蒸熟了,就能吃上甘甜可口的蒸红薯了,就着咸菜疙瘩,也能吃得抻脖子瞪眼的。
吃饱了红薯不动弹,就会长膘,故乡人叫做“红薯膘”,却没有一个说喝白粥会长膘的。
吃了菜饭也不会长膘,对付对付就是一顿。那些年月,人们大多都是喝白粥吃菜饭长大的,以至于很多人都面有菜色,经常犯了“饥”病。要是人们走路去赶集,遇到有人晕倒,歪在路边,就赶忙上去,给他块饼子就能让他缓过来,不像现在人们营养过剩,突发脑溢血或心肌梗塞,就不是一块饼子能救活的了。当然,也有的抢救不及时,饿死了的。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人们还是喝白粥,不过白粥里的米多了,甚至能赶上干饭,还要炒几个菜,不然真的吃不下去。要是放在艰苦的岁月,人们早就如获至宝,几口就巴拉一碗饭,几口就喝完一碗白粥了。而对于菜饭,故乡人早就不做了。就是晚上也不做了,只是做米饭,蒸干粮,炒几个菜,还要给老爷们儿准备点酒————他们都爱喝酒,还喜欢抽烟。
或许,日子真的好了。故乡人好多都患上了高血压,长年服药。也有人死在这种病上的,却没一个得了“饥病”死的————看来时代真的进步了。
要是人们常年喝白粥、吃菜饭,不炒那么多菜,不吃那么多高营养的东西,或许就不会得高血压病了,当然也不会得“饥病”。只是,乡亲们手里有点钱之后就要吃好的,喝好的,哪里能忍得住不在吃喝上花钱呢?
喝点白粥,吃点菜饭比较养生,也能让人安心现实生活,不至于物欲膨胀,但问题似乎又没出在白粥和菜饭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