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故乡捧在碗里
把故乡捧在碗里
文/余继聪
母亲每月都要来城里看我们一次,总会带一些老家的土特产:一坛酱萝卜、一盒土鸡蛋、一袋大白菜,不一而足。每次见到这些熟悉的食物,就仿佛回到乡村岁月。
其实,无论是一捆葱蒜、两扎尖辣椒,还是三五斤茄子、半袋红薯,我们全家人都是高兴的。吃饭的时候,一端起碗筷,甚至一进家门,闻到那些新鲜的散发着美好童年味道的蔬菜,爱人和孩子都会高兴地说:口口好滋味。
端起饭碗,就是端起故乡,端起时间和五味。有时候,我舍不得吃,会站在旁边欣赏它们,怕“故乡”等会儿在锅里被煮没了。
30年前的故乡,在虎渡河边一直亮着。那人、那树、那路、那井、那塘、那桥、那风车……那老屋里的木人桩、铁箱子、石头磨、大水缸、月饼模、菜竹帘、擀面杖……统统流入我的碗里,并点点滴滴呈现在我的味蕾中。
每到春季,母亲会从红椿树上摘下嫩芽,做香椿炒鸡蛋给我们吃,滋阴润燥,泽肤健美;她还把榆钱清洗干净沥干水,拌上面粉,蒸成榆钱饭,健脾安神,清心降火。这些乡里草木,平常不起眼,但经母亲巧手生花,总会变成人间美味。
暮秋时分,玉米挂晒于窗台,母亲的盐水煮花生,溢漾着清香;地里的红薯开挖了,蒸上一锅,鲜甜软糯;白菜、萝卜、豆角等时令菜,摘不完也吃不尽……
母亲每一次进城来看我们,都有合适的理由,或买农具,或购种子,或置年货。她会顺便带一些当季的嫩苞谷、小南瓜、茼蒿,说自己种的菜吃起来健康。
这样一袋、那样一捆,堆满我们城里蜗居的厨房。有时候,母亲炼了一碗猪油渣子,或才从池塘里掏了几节藕带,就会请邻居开车给我们带过来,生怕我们吃不到这些新鲜食材。一家人,就这样常常把故乡捧在碗里。
我刚参加工作时,吃的大米全是父亲所送。父亲每一次过来,都是骑自行车,一路艰难颠簸,汗流浃背。母亲坐客车晕车,就用滑轮购物车推着走,沉重而来,蹒跚而回。后来,我见他们来一趟不容易,就提出自己回家拿。可他们不听,依然如故。
有一段时间,母亲过来与我们一起生活。她闲不住,又开始四处寻找菜地。在我们家阳台、楼顶的天台上种各种蔬菜。快递纸盒、水果泡沫箱、塑料桶,母亲全部变废为宝,装上泥土,撒上种子,只等发芽、开花、结果。楼下的花圃,废弃多年,无人管理。母亲一镐一镐翻挖,一锄一锄擂土,一桶一桶浇水,种上空心菜、小青菜、青椒、茄子等,还用竹子编织了一圈栅栏,荒地嬗变成一方风景。
不够宽敞的小家,又溢满了四季的清香。一回到家,看见阳台上摇曳着的辣椒、茄子,就闻到了故乡的味道。一起床,望见阳台上蓬勃着蒜苗小葱,就嗅到了乡野的味道。母亲的微型菜园,总让我觉得好似又回到了老家。晚上睡觉,感觉就睡在村子里、庄稼旁、菜地边,一身的疲惫、满心的烦恼,马上云开雾散。
与故乡的一次次告别,就是与父母的一次次告别。记得一次元旦,我回乡下看父母,路过厨房的时候,无意间看到母亲一边做菜,一边在默默流泪。当母亲看到我时,却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仍是满脸的慈笑。那一刻,我立即想到了别离二字。
我有时候想,乡愁就是曾经喂养过我们的食物。这些最普通的食物,经过岁月的沉淀与发酵,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
一晃30多年,我就这样常常把故乡捧在碗里,少了惆怅与犹豫,多了守望与向往,有了坐标和定位。眼看父母慢慢变老,头发花白,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他们,唯有努力工作,常回家看看,不辜负这一口口温暖的饭菜。
来源:《昭通日报》
终审:吕通义
审校:杨 茗 刘朱婴
编辑:刘树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