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记不清是哪一年“五一”回老家，被大姑家一盘老坛酸辣椒炒山竹笋惊艳了味蕾，翠绿的笋配上火红的酸辣椒，口感清脆，色香味美，我忍不住多吃了一大碗米饭。从此每年“五一”去姑姑家吃竹笋成了我最期盼的事。想念竹笋的味道，自然更想念为我天没亮就起床去找竹笋的人。
印象最深的是前年回去，一进门眼前一亮，“大姑，你们房子装修了呀？咋墙面也光滑了，地面也平坦了？还吊顶了。”我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要知道这么多年，姑姑家都是凹凸不平的土墙面，地面桌子都放不平，经常吃饭还得找个小石头垫着一个角。
“这两年扶贫，说给我们危房改造，你看那后面，还建了个可以洗澡的卫生间呢”姑姑满脸笑意指着房背后说道。听到这里，我更兴奋了，快步跑到后面去“参观”新卫生间。想到再也不用绕房子半圈到下面挂着布帘的旱厕上厕所，我连走路都格外有劲。
姑姑是个朴实又命苦的人，之前住在山顶上，后来好不容易买了个路边的房子，结果有一年发大水把家里冲的一无所有，在亲戚的帮助下，又盖了如今这个四间的土房子。这几年，亲人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了，很多都搬到了社区，街道边，只有姑姑家依然在村里，靠种地为生。手机在屋内没有信号，我就当个小跟屁虫，姑姑走哪我跟到哪和她聊天，也帮着做点手边活。她在厨房忙前忙后的准备晚饭，我坐在灶门口的小凳子上用火钳把一根根干干的木柴放进灶里，火红的火苗窜的老高，一缕缕炊烟顺着灶头的烟囱在屋顶随着风飘散，看着土灶上面熏着的腊肉、豆腐干、血干，感觉格外平静和温馨。作为没有稳定收入的又勤劳的农民来说，能在老房子跟前，种点田地，修点菜园子，养点猪和鸡，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保留着最淳朴的人间烟火味，让人分外留恋。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我问姑姑。“山上的笋子长出来没？”“今年雨水少，我知道你要回来，前两天还去山上看了一下，还没发出来，这两天不知道长了没。”说完我们东一句，西一句的拉着家常，看着窗外满天繁星听着虫儿的鸣叫声，我进入了梦乡，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第二天八点多，我在咚咚的切菜声中醒来，姑姑已经开始在做早饭了。一进厨房，一小盘青翠的竹笋一下吸引了我的目光。“哎呀，这哪来的笋子呀，长出来了吗？”“那个梁上找的一点，我早上五点多起来，上山去找了一个多小时，白跑了一趟，才找了这一点”。听完姑姑的话，我正在灶台后面的自来水管接水洗脸，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和斑白的头发，眼睛忽的一下就湿润了，姑姑看了我一眼，我赶紧拿毛巾擦了擦眼角，慌慌的来了句“哎哟，这个烟好熏人哦”。一大桌菜上桌，我认真的品尝着久违的家的味道，吃得最多的是那盘清甜爽口的竹笋，嚼在嘴里唇齿留香，心里暖暖的。
“吃完饭我再去后面坡上找点，你好带回安康吃。”姑姑边给我夹着菜边说着。“我跟你一起去。”我脱口而出。姑姑担心我爬不了山，可我坚持要一起去，无奈她只好依了我。吃完饭我换上她的衣服，穿上解放鞋，背着背篓，拿着弯刀就和她一起往山上走去。走过几条沟又爬过几面坡，才到山脚下我已经开始腿软了。为了陪着姑姑一起，我硬着头皮继续往上走，树林里几乎没有路，一会背篓被卡住了，一会踩滑了摔一跤，一会被刺扎到了手，找了两个小时，才找了半背篓，我就已经“遍体鳞伤”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平坦点的地方，我放下背篓，瘫坐在地上，剥笋壳，看着姑姑还在竹林里穿梭，只见她一手拿着弯刀劈开左边的藤蔓，一手拨开右边的杂树，斜着身子把卡住的背篓拉出去，弯着腰把一节十几厘米高的竹笋向右一掰，然后放进后背的背篓里，斑白的头上还挂着一小节树枝，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汗，几根头发贴在脸上，我才明白原来笋子来的那么不容易，一想到她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身体也不好，常年也在吃着药，为了我一句想吃笋子，就起那么早去山上，我心里既感动又惭愧。
每次回老家，走的时候，脚步总是很沉重，姑姑把我们送到路口，塞给我一包笋子，用她长满老茧的手拉着我问“啥时候又回来。回来了一定要来玩啊”“好，一定会来的，你在家多保重身体，上山干啥的一定注意安全。别太省了，想吃啥就买啊”我嘱咐着。车开得很远了，回头他们还站在路口，我的眼眶再次湿润了。山竹笋年年长，亲人们也年年老。虽然只隔了一百多公里，但是一年回去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多希望时光能定格，让我今年，明年，后年，十年，二十年后了回到老家还能吃到亲人们亲手炒的竹笋。
后来，我喜欢吃竹笋的事传开了，被许多亲人们都记住了，条件好了，家家户户都有了冰箱，不管啥时候回去，走到哪都有竹笋，凉拌竹笋、韭菜炒竹笋、干竹笋炖肉总能吃到。我经常看着竹笋上桌就问，你们哪弄的竹笋？大家回答的出奇地一致，“你大姑给送来的，知道你喜欢吃，专门给你留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原来人间烟火味，不仅能抚平凡人心，更能如春雨一般深入人心，让我的心变得那么柔软，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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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程胜美，生于陕南安康，山水汉滨，90后事业单位宣传干部。在中规中矩的公文写作中，偶尔写一写乐山乐水的田园情怀，写一写自由自在的诗词散文，写一写心内心外的悲欢喜乐，用文字记录生活，陪伴心灵，分享感动，陶冶情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