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吃到母亲做的煎饼了。打我记事起,煎饼就是我家冬季餐桌上的主角,美美地吃上一碗肉末煎饼,能让我整日香飘飘起来。所以,在老家生活的记忆里,过年摊煎饼是最美最深刻的。
大地上冻了,一切农活都暂时搁置在了漫长而寒冷的冬季。闲下来的人们便开始忙活着做一些平时没时间做的东西。煎饼是必须要做的。这个时候,母亲最忙。寻一个好天气,将剥好的玉米处理干净,用石碾碾成大小均匀的颗粒;再淘一些麦子晾干,碾到褪了皮。晚上睡觉前,又腾出几个大盔(盛东西用的器皿),将碾好的玉米、小麦通通泡在水里。母亲说泡过一夜之后,第二天就可以磨煎饼了。
一大早,母亲把父亲和我唤醒,说石磨已经定好了,现在闲着没人用。一家人就挑着泡好的玉米、小麦出发了。半个上午,父亲和我轮流推石磨,虽是汗流浃背,却也乐在其中。看着满满几桶全被磨成了面糊,还是蛮有成就感的。将磨好的面糊挑回家,放在灶前,就等母亲大显身手了。可母亲说还要找一个烧火的。
我就纳闷了,烧火谁不会,我就可以搞定。母亲告诉我这烧火是个技术活,烧的火要不温不火,匀实才行,像我这毛愣小子可不行。王婶请来了,一把把茅草娴熟地塞进灶堂,火候正好。
母亲开始工作了。均匀地在锅底抹一层底油,舀起一勺面糊,在锅边铺成一个圈,然后捋起袖子,拿起煎饼刮,左右挥舞,几秒钟,一圈面糊就摊成了薄薄的面饼。盖上锅盖,文火焖上一分钟,就可出锅了。掀开一看,黄黄透亮的煎饼边缘已经翘起。母亲掀起煎饼一角,麻利地将其抄起,晾在一旁。接着又来第二张。我的美餐也就来了。母亲把煎饼叠成长方形,抹上一薄层酱,洒一些腌韭菜,卷成筒子。长长的煎饼卷儿让我垂涎欲滴。三下五除二,几个煎饼已经下肚。母亲笑得合不拢嘴,我也抹抹嘴一阵傻笑,接着一溜烟跑了。
晚上,母亲为全家做的是肉炒煎饼。细细的煎饼丝和着猪肉一炒,喷香诱人,一家人全包围在煎饼的清香里,其乐融融。过几日,母亲把晒好的煎饼整整齐齐地码在箱子里,一摞一摞的,足有百余张。我真被母亲的能干折服了。这时,母亲总会让我拿上一摞煎饼,挨家挨户送给邻里,说是也让他们尝一尝。
煎饼干了,就再也没法炒了。美味的肉汤泡煎饼出锅了。炒一锅腓肠肉汤,诱人的油花里漂浮着白菜、豆腐片、山蘑、粉丝、荷包蛋,香味直勾食欲。我便咽着口水,催母亲赶快放煎饼。煎饼泡软入味,盛上桌,立马迫不及待地饱餐起来。那狼吞虎咽的吃相,引来家人一阵哄笑。
母亲摊煎饼的手艺,村里无人能及。整个冬天,母亲经常被村里人请了去,当把式。母亲也总会一口答应,第二天很早就去了。这时我也会起得很早,跟在母亲身后,张家串,李家走的。自然也就能吃上可口的泡菜卷煎饼了。于是我便天天盼着人家来请母亲。
转眼,伴着煎饼的清香,我已长大成人,离家工作在外地。每次过年回家,母亲都要给我带上一摞煎饼和一些腓肠,嘱咐说:喜欢吃就自己做吧。母亲老了,身体已大不如从前,腰疼得厉害,摊煎饼也很难了。可知道我爱吃,只是催父亲帮忙,自家少弄点留着吃。乡亲们来请,母亲也就满怀歉意地回绝了。
手捧煎饼,仿佛又看到了母亲趴在灶台上忙碌的身影:动作迟缓,远没有从前麻利;脊背佝偻,远没有从前直挺。一阵酸楚涌上心头,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了。我劝母亲别做了,可每年冬天我都能吃到母亲的煎饼,味道一点儿没变。
每天早上上班,我都会寻一家煎饼铺子买个煎饼做早点。煎饼果子、鸡蛋煎饼、杂面煎饼······花样很多。可总觉得没有母亲做的美味,吃得痛快。
是啊,母亲的煎饼里有我快乐的童年,有讲不完的家常故事,有扯不断的骨肉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