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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
老家的美食,总能在不经意的瞬间勾起一个游子的乡愁。
01
那天在超市买菜的时候,我无意间路过一个售卖藕节子的摊子。
当时,一位穿着工装的妇女正低头摆弄着面前的莲藕:,不管摊子前有没有顾客,她都一直扬着地道的杭州土话在兜揽生意。
望着那婴儿胳膊似的一节节白藕,我有些心动了。大概是瞧见我带着六分买意,那妇女忙不迭地在吆喝声里添了句,“新鲜的藕啊,做桂花糯米藕再合适不过喽!”
不消说,那妇女定是把我当成本地人了——杭城产藕,每到过年时节,当地家家户户餐桌上都离不了桂花糯米藕这道美食。
那妇女也许从没留意到,在千里之外的鲁西南,那里的人是不兴做糯米藕的。
02
鲁西南一带也产藕,尤以微山湖里的藕最为出名。在过去,鲁西南人家在准备过年的吃食时,总落不下备几节子藕。
印象里,母亲每次从集上买回来的藕都是沾着污泥的,回到家后都得先用井水仔仔细细地冲洗干净,然后再将整节子藕泡进盛满了清水的烧桶里。
这一泡就是好几天,而且每天都得给它换一桶干净的凉水,不然这藕就容易发臭发烂。
在鲁西南,藕节子的归宿有两个——一个是被热水焯过后凉拌猪肝,一个是填进肉馅儿裹上面糊油炸。前者脆后者香,都是极容易勾出我肚皮里馋虫的吃食。
凉调藕自不必多说,只要能把握好焯水的火候,各家各户做出来的口感大差不差;可炸藕合,一家就有一家的味道了。
03
年根儿那会儿,在炸过焦叶子后,母亲总喜欢再炸一盆子藕合。
鲁西南土话称藕合为“藕夹子”,这主要是因为在切藕时需要片出“夹子”的效果——第一刀略浅,不能把藕切断,第二刀才能放心大胆地切下去。
若没有“夹子”,两张藕片就容易错位,如此一来,炸出来的样子上不了台面不说,在油锅里露馅也是免不了的了。
小时候,我时常嚷着要帮母亲切藕,可她似乎并不怎么愿意把菜刀给我,估计是上次切土豆丝时暴露了我那拙劣的刀工。
切藕时不让我偎边,可要往藕夹子肚子里填馅料了,她时常会招呼我过去搭把手。
这似乎是一项简单的工作——藕夹子嘴一张,筷子挑起一团馅料往里一塞,然后稍使下力摁一摁,馅料也就均匀地铺展开了。
04
这一套动作在母亲手里是行云流水,可在我这里却磕磕绊绊了。
哎呀!藕夹子不小心被“啪”地一声掰成两半儿了,筷子上的馅料不知怎么的就抖到地上去了,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哪想到手劲儿太过,馅料大鼻涕似的从藕眼儿里涌出来了。
母亲又瞧不上我的手艺了,她一边笑我长了双假手一边要把我轰出堂屋。
我噘着嘴赖着不走,母亲也就无可奈何了。于是,她只好把调面糊的任务吩咐给我——藕合入油锅之前,必须得在稀薄的面糊里走上一遭。
调面糊我熟,先搲白面,再添清水,然后往里磕两个鸡蛋,一手扶住碗一手抄起筷子,画着圈儿将其打成淡黄的汤液就完事了。
按照母亲的指示,这汤液不能太薄也不能太厚。太薄,挂不住藕夹子,入锅就容易露馅;太厚,藕合很难炸透不说,出来的样子也不俊。
谢天谢地,母亲似乎对我调制的面糊还算满意。
05
用筷子试探着锅里的油已经有五成热了,她把吃了馅料的藕夹子往面糊里一浸,左一倾右一斜,然后在半空中稍微顿一顿,裹着面糊的藕夹子一入油,周边便泛起一圈圈绵密的气泡来。
眼看着外面的那层面糊已经显现出金黄色了,罩滤往锅底一抄,出锅控油,稍等片刻就可以吃了。
我这人心急,藕合外面还闪动着油光,我就迫不及待地用手抓起一个往嘴里塞。
烫!我左右晃动着下颌骨,嘴里嘶嘶往外哈着热气,等整个藕合下了肚,我的舌头也隐隐约约被灼出细细的水泡来了。
香!这是我喊过“烫”字之后又蹦出来的另一个字,两个字都是出自本能,都是情不自禁的感慨。
母亲笑笑熄掉了灶膛里的柴火。炸好藕合之后,她又要忙着去炸丸子和假鱼了。我呢,自然是守在藕合旁——
好端端的一盆美食,不能被家里的猫给偷吃了;可往往家里的猫没吃着,我这只“馋猫”倒吃了不少。
06
午饭时,母亲招呼我和父亲一道吃饭,可我无论如何是吃不下了。
父亲问我怎么回事,我刚准备开口解释,嘴里就突然打出一个长长的带着藕香味儿的饱嗝儿。
父亲立马就明白了。他捏着我的脸笑,母亲也眯起眼笑个不停,我也跟着傻乎乎地笑起来。
“小伙子,光对着这藕发笑,你称点儿不?”那妇女的话把我拉回了现实。
“要......要!”我慌忙答道。
望着摊子上的藕,我的心里充满了异样的幸福,好像它们已经不再是一节节的藕,而是一个个金光灿灿的藕夹子。
思索间,我又拐到隔壁铺子里称了斤三肥七瘦的前腿肉,但愿我这蹩脚的手艺可以炸出像样的藕夹子来。
可刚出超市门我就反应过来,即使我在杭城炸出来的藕夹子再好吃,也不复当年在老家吃到的味道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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