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就要杀鸡,虽然没有谁要求一定要杀鸡,但家家户户都要杀鸡。或者说,一些人要杀鸡,只不过被一些人看见了而已。
家里的公鸡打鸣,还统治着一群母鸡。
没了公鸡就没了打鸣的声音,本身也不是不行,有了手表,尤其是爹买了一个座钟,到整点就打铃,谁也挡不住。
不需要公鸡了,就要把公鸡杀掉,尤其是过年的时候,不仅是公鸡的厄运而且还是母鸡、鸭子、鹅、猪的厄运。
大公鸡往日里趾高气扬,雄纠纠气昂昂的,引吭高歌,还要欺负母鸡,说不清在什么地方就要骑到母鸡身上去,用嘴捉住母鸡的鸡冠子,和母鸡干那事儿,也不知道害羞。
到了过年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烫猪毛的味道,还有血腥味儿。但是,大公鸡还是一如既往地我行我素,像个独裁者。
爹决定要杀了那只大公鸡,炖一锅鸡肉。毕竟,我们没养猪,只能买点猪肉,至于鸡肉,身边就有现成的公鸡和母鸡,当然要杀一只来吃了。
娘不会杀鸡,让爹来杀。
爹也没杀过鸡,只能是试试。
他让我帮忙,把在外面散步的大公鸡和母鸡赶到鸡圈里去,然后进入鸡圈,关上门,猫腰追赶大公鸡。
大公鸡往常都是独裁者,凌驾于母鸡之上,根本没把母鸡们放在眼里,但是爹进去了,情况就变了。
大公鸡被爹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母鸡们跟着“嘎嘎”地叫,扑棱着翅膀,惊慌失措地跑来跑去,仿佛鸡们的世界末日要降临了。
我看着爹,把大公鸡逼到墙角,一伸手就摁住了,揪着“嘎嘎”叫的大公鸡出来。
大公鸡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就像一个被罢免的官员,垂头丧气。
爹拿起菜刀,把大公鸡摁在地上,却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我说,照着鸡脖子剁一刀就行了。
爹瞪我一眼说,不行,没见过谁那么杀鸡的。
我问,你见过别人怎么杀鸡?
爹说,都是在脖子上下刀,可公鸡脖子乱动,怎么下刀割呢?
娘说,人家都是一只手捏着鸡冠子,把鸡脖子拧过去,拿刀割鸡脖子就行了,割了以后放血,让鸡脖子里的血流到碗里。鸡血流完了,鸡就死了。
父亲对我说,你去拿个碗过来。
娘递给我一个带了豁口的碗,我放在爹跟前。
爹把碗放下,拧着鸡脖子,手却哆嗦了,下不去刀。
爹喊我,你来拿着刀,割鸡脖子。
我接了菜刀,看着大公鸡已经失掉了往日的威风,脖子被拧得靠后,身子动不了,翅膀也动不了。
我下不去刀,看着大公鸡没了鸡样儿,手照样哆嗦。
爹骂我,笨蛋!
娘说,你不是也下不了手吗?、
爹说,要不你来。
娘说,我一个女人,更动不了手。
爹说:“不杀了,杀不了。”
我有点高兴,就说,爹,把大公鸡放了吧!
爹说,你不吃鸡肉了?
我说,不吃了,可怜。
爹笑笑说,给你叔去吧,他会杀鸡。
我说,不杀了,不吃鸡肉了,放了大公鸡吧。
娘说,你们呀,什么老子什么儿。心软干不成事儿。那谁家的男人不会杀鸡,就直接把鸡摁在案板上,一刀剁了鸡脑袋。要说也怪,那没了脑袋的鸡在地上蹦跶,一天才死了。
你们要是下不去手,就学学人家,一刀剁了鸡脑袋,让鸡自己蹦跶去吧,说不定一会儿就死了。
爹发了狠,一手把公鸡摁在地上,一手拿着菜刀,咬着牙,瞪着眼,比划了两下。
娘喊,看着点,别剁了手!
爹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刀说,给你叔送过去。
他把大公鸡递给我,我拿着大公鸡去了叔叔家。
叔叔三下五除二,拔了大公鸡脖子里的羽毛,拧着脖子,一刀下去,就让大公鸡脖子开了口子,把鸡血滴到破碗里,一把把公鸡扔到院子里。
大公鸡歪歪扭扭,像喝醉了酒的醉汉,打着咯儿,扑棱着翅膀,再也不能雄纠纠气昂昂了。
我看着有些好笑,当看到那些鸡血顺着它的脖子往下流的时候,又有些胆战心惊,不敢看了。
叔叔说,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给你们送过去。
过了半天,叔叔提着一只光屁股鸡过来,哪里还有大公鸡的原样儿?
叔叔说,拔了鸡毛,收拾肠肚了,都弄得干干净净,你们直接炖着吃就行了。
爹给他一根烟,点起来。
叔叔吸着烟,问这问那。
大公鸡成了光屁股鸡,一点生气都没有,而那些母鸡还在鸡圈里“咯咯”叫着,一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年就这样到来了,大公鸡成了盘中餐,只是杀鸡那点事儿,爹干不了,我也干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