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味 • 宝鸡】醋粉

旅游 大嘴爱吃 2022-11-19 10:26

原标题:【知味 • 宝鸡】醋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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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前后,一款难得的乡俗美味将随着风雪而产生。它是凉皮的借体,其制作与农家的传统酿醋工艺有关。关中人将之称为“醋粉”。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每逢夏季,酿醋都是西府农家里神秘而具期待的一道风景,也是妇人们必须掌握的一门持家技艺。

对关中人而言,盐、醋和辣椒是他们最为密切的食味调料,除了食盐需要政府的控制和供给之外,其余皆出己手。时至今日,若到西府人的面馆里,他们招呼客人必说的一句话就是:“辣子、醋自己放!”可见,“酸辣”是西府饮食的基本特点,他们认为:醋不好,饭不香。

酿醋最好的时日是中伏,其时,气温升高,适合发酵,各种五谷杂粮将在人手和气候的默契中,幻化为美妙的味觉要素。在孩子们看来,这些生活所用的普通食材,经由光线、温度和时间调剂所生的味料,绝不亚于生命在土壤里的“无中生有”,在母体中的换骨脱胎。在我的记忆中,酿醋所用的原料有:大麦、麸皮、桃叶、玉米和酵头,大麦需要用石碾粉粹,酵头的作用当然是助其发酵,产生反应。

小时候,我随母亲到桃园里去,采摘润泽而面阔的桃叶,那是一个新奇而充满期待的里程,因此一切都记忆犹新。回家后,桃叶被片片摘下,将之洗净、切碎,用手揉搓,使之出水,然后再将之与酵头搅合,并加入大麦、麸皮等拌匀,是谓“曲”。这些物料需要讲究配比,其通常的比例是:大麦一成,麸皮占半,桃叶只取八分之一。桃叶虽少,但其香味并未因此而遮蔽,让孩子觉得美妙无比的是,人的身上和屋内都会满是桃叶的清香。母亲跑前跑后,忙活异常。有种大大的蒲篮,竹皮编成,用作容器最为适合,这些物料拌在一起,需要不断用手搅拌揉搓,水的多寡亦很重要,干湿的程度以手握有粘度不出水为宜。

搅拌均匀后,曲要被制作成块,这是小孩子喜欢的程序,有些农家用手搓团,如甜瓜般大小,有的则用胡基(关中人建筑所用的一种土坯,近似大砖)模子做成方块。母亲的习惯是用面盆来做,混料填进去,上覆塑料纸,因为孩子脚小体轻,适合在上面踩压,使之紧凑严实。制成块状的混料,像是大大的蛋糕一般,我很开心地将它取出摞起,再用麦草裹盖,上覆臭蒿,置于干燥的小空间里,使之发酵。小屋的门窗是关着的,放学回来,我经常会从窗户上窥视,而且恍惚觉得,那间屋内必有亿万个生命细胞在喧闹和萌动。

大约二十天后,混料发酵充分,可将其取出,置于通风处,使之适当受光,令其干透。风干后的曲料,要放至阴历九月。秋季时,气温渐凉,曲性平温,就该到了煮曲的时候了。这时,新打的高粱排上了用场(高粱是为醋增色之用),取适量将之与大麦、小麦和玉米混合,在铁锅内烧煮,使其烂熟。

混料煮好后,需将曲块敲碎,与之混合,加凉水适量,倾入一米多高的瓷缸内,置于背阴处,用木杖搅拌,搅拌的目的是使混料能够充分发酵,因此,瓷缸往往放置在家人的日常的路经之处,以便随时搅拌。我们家的瓷缸是放在屋门后的,不少时日的等待之后,苦淡的酸味日渐浓溢,放学回来,我总是饶有兴味地掀开盖子,拔起擀杖来,胡乱戳搅,于是,小小的气泡泛起,昭示着各种物料的生命内动。

冬至前后,醋的味道在干爽的空气里已经变得成熟而浓厚,它急切需要与混料分开,接下来的环节自然就是淋醋。有个很重要的因素,寒冬里清凉激爽的井水最宜提升醋的甘味。这时,还需要两种辅料的帮助,一是用石碾子碾开的大麦,二是剥脱下来的玉米皮渣,将这两种糙物和湿润的曲料相拌,以略微潮手为宜,然后将之倒入瓦瓮内,加水待滴。

一切的准备工作均已做好,但这时,还有一个十分关键的环节——祭醋神。醋神也成为“醋坛神”,它不在家宅六神之列,因而也最为神秘,因为其他的家神,每逢春节时便要祭祀,日常里也总能看到或印或塑的偶像,但是,我们却从未见过醋坛神的长相。在西府,醋坛神的出现大抵有两次:一次是在淋醋环节里,一次则是在迎娶的民俗中。当地人谓之“打醋坛”,迄今为止,该民俗在关中地区依然颇为流行。具体的情形是:迎亲车来到男方家大门口,新娘出车(过去是坐轿或步行至门口),这时,一位身披红布的男青年(西府地区为处男子),手端铁勺,内盛烧热的醋水,醋水中还有几个鸡蛋大小的鹅卵石,除此之外,还需备一只烧红的犁铧,将其置于大门口,男青年绕着车辆,顺转三圈,倒转三圈,然后将醋坛石倒入铁铧内,于是,青烟泛起,鞭炮齐鸣。据说,这样便可请来醋坛神,为百姓人家赶走晦气,迎来吉祥。

在淋醋工艺中,请醋坛神则是希冀醋味的美妙。设立神位是必须的,没有画像,就用文字代替,年轻的农妇还会请来年老而有经验的老者,恭敬跪拜,焚香燃表,念念有词,然后再明确告诉醋神,保佑她大半年来的劳动果实能够量足而味美。在传统生活中,诸多人力不可期控的环节,老百姓往往会求助某位神灵,以达到精神心理的某种慰藉。这时候,农妇的精神是紧张的,你想想,忙活了几个月的时间,一切的期待都只在这最后的档口了。

我童年记忆中的画面是,在光线昏暗的平屋内,腾出宽敞的空间,圆鼓鼓的瓦瓮被放置在杌子上,通常,瓦瓮要备置两到三个,曲料填满,瓦瓮的底端都有小孔,是用瓷瓦钻出来的,直径约莫一厘米,其大小刚好可以塞进一个较细的高粱杆,作为淋醋的工具,农人们将其划开表皮,内芯去掉,于是,醋水便会顺着高粱皮欢悦流下,晶莹可人。所有的瓦瓮中,只有第一个加清水,淋出来的叫头茬醋,往往味道寡淡,需要将其倾入第二个瓦瓮内,再回一遍,淋出来的叫二茬醋,如果将其再倾入第三个瓦瓮内,淋出来的醋则更为色泽沉稳,醇厚绵香。那时,我总是蹲在瓦瓮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流口,对孩子们来讲,滴滴答答的淋醋声悦耳又神奇,最刺激的莫是将舌头伸到留口下,品尝那凉酸的醋汁,那种怵动全身神经的味觉体验,相信很多人一生都不会忘记。

醋淋完后,醋粉也便要现身了。被清水冲刷过滤了数遍的醋糟粉,在节俭的农人那里,不仅不能扔掉,而且要力尽使之成为可口的美味。这真是一个留精而去粗的过程,醋糟粉要被置入大盆内,加清水不断揉洗,使淀粉脱离较粗的麸皮谷粒,经过用极细的网箩数遍筛汰,沉淀在的盆底的淀粉,便是可以制作醋粉的物料了。但这时,还需要加入面粉,拌成稀糊糊,以增加其粘度和滑润的口感。醋粉的制作工艺与懒凉皮相同,是用铁皮所制的锣锣在热水上烹蒸。我们老家的人直接就将其叫做“醋淋”。相较而言,醋粉虽没有凉皮筋道,但却以其略苦的清味深得人心。为了不遮其味的微妙,醋粉常常无需配菜,即便是配菜,也十分简单。但是,最少不了的味料就是蒜水,在关中人的经验里,蒜末不要太过细腻,以有方脆的小丁或米粒状的最好,哗哩哗啦,用大勺翻起,醋和蒜的爨味便会在醋粉的身体里相得益彰,那种酸濡濡的味道,常常令人想到就会垂涎欲滴。

记得小时候,凡是做好醋粉的人家,都会呼朋唤友,叫相好的家户来吃。其实,吃醋粉的潜台词,是请人来品醋,尤其是经验丰富的长者,会用自己挑剔的味蕾和嗅觉,告诉你酿醋的某个环节中,还可以怎样用心去改良。

如今,在西府地区的一些凉皮店,也偶有醋粉售卖,但是,以酱油调制凉皮来冒充的做法亦很多。最原真的醋粉,从视觉上去判断,是那种亚光的、毛毛的、温厚的灰赭色。遗憾的是,如今要找到正宗的醋粉并不容易,原因是自己动手做醋的人已越来越少了。如今,不少的醋厂也都不大采用传统的酿造方法,也更不在意传统酿造手艺中对时令与气候的尊崇,更有甚者,便是用醋精来勾兑。因此,现在的醋粉也无法重拾过去的那种质朴而奢侈的乡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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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简介

张西昌,宝鸡扶风人。西安美术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艺术管理教研室主任、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后、中国民协《民艺》杂志执行编辑、中国工艺美术学会民艺专委会副主任、《中国民间工艺集成•陕西卷》主编、中国民族学会东北亚文化研究会理事、陕西省工艺美术学会理事兼秘书长、陕西民间文艺家协会青年委员会副主任、陕西省美术家协会会员、陕西三秦文化研究会常务理事、陕西省美术博物馆青年学术委员、陕菜网智库特邀专家、宝鸡市西府老街餐饮顾问。

近年来,在工作之余,好于食文化写作。其文章立足实地调研,结合非遗保护思路,侧重生活美学的阐发,以民艺之眼去察观和体悟食物文化。2018年出版的《关中食话》一书,对关中地区的知名小吃和幽闭乡味予以了美学上的解读,受众甚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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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安娜 主编 | 安娜

图片 | 小红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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