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有棵板栗树
贺红江
这个周末,远驻重庆城口县治平乡,任乡村振兴第一支部书记的朋友在抖音平台代言网售大巴山的野生板栗,我也网购了5公斤。下班后,提着板栗包裹,穿过城市的大街小巷。在深秋里,有一股糖炒板栗的味道飘在城市的上空,久久不曾散去。我见到很多的行人,停下匆匆的脚步,买上一袋刚炒制出锅热乎乎的板栗,边剥边吃,又烫又香,带着一丝丝的人间烟火味。食在口里,温暖了回忆……
当太阳升起,有斑驳的光影透过板栗树宽阔的叶掌。早间的湿露在慢慢融化,与秋天的金黄融为一体。一些裂开口子的板栗果就静静地躺在落有枯叶的地面上。安宁的晨间突然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惊醒。左邻右舍的孩子们邀约奔到树下,在秋天里捡拾掉落在地的板栗果。用尖石或者硬物砸开板栗壳,剥出果实,然后放在灶火里烧烤。在香气四溢里,小伙伴们捧着滚烫的板栗果边吹边咬破壳的果肉,浑然不在意满嘴黑乎乎的形象。这些场景是若干年前童年时我最为乐此不疲的美事。
今年国庆期间,在单位轮值完班,侄儿打电话邀请一起回乡下老家打板栗,我二话不说当即答应。老家在重庆三峡库区高梁镇陈家沟,两山夹一沟。以陈家命名的小山沟村其实姓陈的户数只占一部分,一条源自铁峰山脉的小河穿村而过。在我爷爷奶奶那一辈时,从铁峰山碑梁一带迁到了山下,算是高山深山移民一代。在当年老屋落基的时候,爷爷奶奶在房屋旁边种植了一株从铁峰山深处挖来的野生板栗树苗。这株板栗树从弱苗到根深叶茂,已整整陪伴了我家四代。在缺衣少食的年代,给予了家里不少果腹和解馋的惊喜。
关于板栗,曾在南宋朝廷担任官职的诗人陆游写过一首《夜食炒栗有感》的诗:“齿根浮动叹吾衰,山栗炮燔疗夜饥。唤起少年京辇梦,和宁门外早朝来。”山栗,板栗的一种,果实稍小。陆游感叹在深夜吃山栗充饥,但是年老牙根松动,感叹世事万千变幻,勾起了他当年在大内北门和宁门外候早朝时,以炒栗充饥的回忆。你看看,因为一顿山板栗果腹,就激发了诗人的缱绻思乡和世事无常的诸多情怀。板栗果在历史上也曾多次有过救荒解饥的记载。《庄子·外篇·山木第二十》描述了孔子困于陈、蔡之间时,吃杼栗度荒的故事;《后汉书·伏皇后纪》里也说,汉献帝刘协出逃时,“御衣穿敝,唯以枣栗为粮”。
板栗树广布全国南北各地。树高可达20米,树龄可达300年。板栗树浑身是宝。叶可作蚕饲料;根皮、果皮、种仁可入药用;栗吸附能力强,可有效吸收有害气体,是保护环境的天然功臣。板栗树生命力强,今年长江中下游干旱导致许多的树木干枯,但是家乡的板栗树依然翠绿,枝头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板栗的营养价值高,甘甜芳香,美食营养数据表明一粒板栗果可供人体吸收和利用的养分高达98%。以10粒计算,热量为204卡路里,脂肪含量则少于1克,是有壳类果实中脂肪含量最低的。
当进入秋季,板栗的栗苞由绿转黄并渐渐裂开口子,就是板栗成熟的标志啦!每当这时候,小孩子们就在眼巴巴地等待着板栗收获。大人们一般等不及栗子的自然成熟掉落,往往是在栗苞由绿转黄时用竹竿打下。用竹竿打板栗时,也要讲究技术,要用竹竿头敲击栗子的根部,稍稍用力一击即可。拾捡裹满毛刺的果子时,徒手捡容易被板栗壳外层浑身的尖刺刺伤,大人们就用火钳夹或者竹子制作的“抓刨”一颗一颗刨拢,就地取材用硬物砸开板栗壳,用小木棍挑出果实。当然,也可以把打下来的果实堆放数天,待栗苞自然开裂后,用剪刀剥开,便很轻松取出金黄的栗子。
老屋旁这株板栗树盛产期一般能产10公斤的果实。在满足小孩大快朵颐之后,大人们会有意地保存一部分,留到春节再待客食用。这就要把板栗放在地窖里进行贮藏。栗果失水风干易引起霉烂,不能长时间暴露在光照下。贮藏一般与贮藏红薯、生姜、土豆一样采取沙藏法。待栗果阴干三四天后,即可贮藏。与湿沙混合,一般2份沙加1份栗果,或1层沙1层栗果层层覆盖。到了春节,就可以吃到以板栗为食材的美餐啦!板栗果可炒可炖汤。印象当中,小时候对板栗鸡汤情有独钟,汤汁金黄美味,那叫一个香,一直把碗底舔净了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碗筷。板栗果还可以做成板栗饼。板栗饼以板栗为主馅,先将板栗果煮熟了后压成泥,把南瓜或者红薯切成小颗粒,用面粉和在一起,加入盐、花椒等调料,捏成一个小圆球,放入油锅里,用锅铲轻轻一压就成饼的雏形了。再用小火慢慢地煎,两面反复煎成金黄色就大功告成。板栗饼食时绵软、润滑,甜而不腻,香酥可口。
靠山吃山,靠树吃树。默默无闻生长的板栗树不仅为大家带来了饱饥解馋的物质享受,更为童年增添了无穷的耍事乐趣。夏季,在茂密如织的大树下,找一根竹竿,在竹竿头绑上一圈细铁丝,再去屋檐和柴屋角落里寻找蜘蛛丝网,用蜘蛛丝编缠一张天然的捕网。每当夏季的黄昏,花花绿绿的蜻蜓在板栗树旁的池塘里上下翻飞“点水”,捕网悄悄地靠近蜻蜓,轻轻地网入蜘蛛丝密集之处,受到惊吓的蜻蜓上下扑腾着双翅。越扑腾,双翅被缠绕的丝越多。这个时候,就考验小伙伴捕蜻蜓的技术了。眼见蜻蜓快要突破丝网束缚,需眼疾手快抽回竹竿网,快速捉住蜻蜓的双翅,放入透明的玻璃瓶里。夜里,将蜻蜓放进蚊帐里,它可以吃蚊子了。
池塘外面是一块稻田。记忆中那时候种植水稻极少用化肥,一般是在保证田里蓄水位的前提下,稻下养鱼。每当夏季收获时节,枝繁叶茂绿色无边的板栗树映衬着金黄一片的稻田,犹如大自然的调色板,美轮美奂。一阵微风吹过,树动心间,稻浪阵阵,蜻蜓翻飞,清新灵动的田园景象让人忘却尘世的喧嚣。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就在板栗树旁边的池塘里无师自通学会了“狗刨”式游泳。每当夏季,在大人们的照看下,小孩子们就在塘里竞相戏水。累了,就躺在宽大的板栗树掌下,抬头望白云起起落落,远眺山野里的花谢花开。随着树下的光阴,日子就这样来了,又离开。我大学毕业后忙于生计,也很少回家乡。母亲去世后,我们四兄妹把父亲接到城里一起生活,唯有那棵板栗树依然坚守着老屋。
十年前,渝万城际铁路开建,并于2016年11月开通,家乡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宽阔的产业道路、七彩稻田和漂亮的“小洋楼”镶嵌在陈家沟。在铁路200米外的板栗树,守望着这一切,它见证了我家四代人和全村起起伏伏的日子,同时它又默默无闻地奉献着从大地孕育出的不竭乳汁,滋润着一代又一代。
(作者供职于万州区政府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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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罗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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