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茅台齐名的贵州名酒
1983年，我回上海探亲。招待吃饭的亲友对我说：“贵州有两个全国名酒，董酒和茅台酒。茅台酒名声大，味道好，但从来都买不到；董酒不错，味道正，有一股特殊的香味，最主要商店里面有的卖，而且还很便宜，只要4块多一瓶。”
听到终于有上海人称赞贵州，我很兴奋。恰好前不久刚同贵阳、遵义的24位作家专程采访了董酒、茅台、习水大曲、湄潭窖酒等黔北酒厂，对这些酒的故事也算是有些了解，我便对亲友介绍说：“董酒是用130多种中草药制成的酒曲发酵而成的白酒，故而酿出来有一股异香。这种香味和其他的白酒香味都不同，因此专门给董酒的香味起了一个专用香型，叫‘董香型’。遵义董公寺边村寨里的老乡，还说这种酒有‘米香味’。”
亲友好奇，追问为什么有米香味。这问题我之前在董酒厂也问过，酿酒师的回答是：“晚米和粳米成熟以后，收割上来的新谷打成了新米，煮成白米饭后，就有一股醉人的香味。”当知青时我也吃过新米煮成的饭，不用菜肴也能把一碗米饭吃完，董酒的香味就同这种米香十分相似。
叶辛（中）与董酒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蔡友平（右一）、总裁蔡少韧（左一）在董酒厂合影
亲友还有疑惑：“既然董酒是由一百多种中草药制成的酒曲酿制出来的酒，那就是药酒才对。全中国的药酒无一例外都有颜色，为什么董酒是无色透明的白酒？”
药酒是在白酒中加入中草药进行浸泡而得，药酒中的颜色源自中草药。董酒是在制酒曲时加入中草药，酒曲与粮食一起进行发酵后，再一起蒸馏，经过蒸馏出来的酒是没有颜色的。董酒酒精度数比普通黄酒、红酒、米酒要高，属于白酒系列，是对人体起到平衡协调、具有健康价值的传统白酒，而不是药酒。
叶辛（右一）在品鉴董酒佰草香
中国白酒与世界其他烈酒酿造的最大区别是中国白酒用酒曲酿酒，中草药制酒曲古来有之，西汉马王堆出土的帛书和北魏《齐民要术》中都有中草药制作酒曲的记载。新中国成立后,白酒生产从小作坊进入工业化生产后，就慢慢的把酒曲里的中草药淡化弃掉了,惟有董酒完整地把“百草入曲”这个老祖宗的古老技艺保护传承下来。改革开放初期“景泰蓝事件”发生后,国家出于对传统民族工艺保护,将云南白药、漳州片仔癀、贵州董酒等列为国家秘密技术进行保护。这也就是为什么每一瓶董酒的酒瓶上，都印着“国密”两个字的原因，这可是国家机密。
“要发展但不能‘发酒疯’”
1984年底，董酒厂的陈厂长借着来贵阳开会的空隙，顺便到《山花》编辑部来看我。我告诉他董酒厂在上海酒友中备受好评，特别强调了董酒不仅好，而且价格也便宜的话。没想到陈厂长笑道：“几个月后就不会有这么便宜的董酒了！”
我惊问何故？陈厂长说：“在最新结束的国家名白酒评选会上，董酒再一次被评为全国名酒。”并向我透底，这一次名白酒评选，贵州评上的茅台和董酒都允许涨价。我连忙打听涨价后每一瓶董酒多少钱，程厂长含糊地说：“20元上下，涨了四五倍吧。”
叶辛深入董酒公司的车间采风
果然3个月之后，董酒变成了24块多一瓶。借着这一股势头，董酒厂整个企业都发展的风生水起。尤其在上海，秋冬、初春等白酒销售旺季，董酒行销于市。贵阳老百姓也纷纷购买董酒，并且说：“送人送茅台，自家喝董酒，同样都是全国名酒嘛！”
但到了20世纪80年代末，董酒在上海市场的盛销势头就不见了。去离我家很近的第一食品公司问营业员，营业员连连摇头道：“我们卖完最后一批董酒，就不再进了。董酒质量大跌，之前喜欢董酒的上海酒友，都选择去喝五粮液或者泸州老窖了。”
那时我是贵州选出来的全国人大代表，打电话给遵义市一位商业界全国代表问怎么回事，他告诉我：“董酒不行了，现在连遵义人都不怎么喝。前不久开会时，有领导说董酒发展势头过猛，不注重质量，呈现出颓势。陈厂长现在焦头烂额，他没听你的话，盲目追求产量，质量下滑十分严重。”
此前在某次全国人大代表会上，我曾经发言，随着改革开放以及人民生活质量的提高，白酒销量也增加不少，但包括董酒和茅台在内的全国所有名白酒，都要健康发展，尤其不能“发酒疯”，乱发展一气。当时贵州代表团的代表们，都在人民大会堂贵州厅里哄堂大笑，说我用了“发酒疯”这个形容词，给人印象深刻。和我同一小组的茅台酒厂一把手还在会上发言：“叶老师虽然不懂酒，但是讲得很好，回去以后，我一定把抓质量这件头等大事落实好。”
重焕生机的董酒
从那以后，上海市场上的董酒渐渐地不见了踪影，尽管20世纪90年代初，在中国第五届名白酒评选中，董酒仍然被评为全国名白酒，但上海的酒友们几乎都不喝董酒了。一晃30年过去，在上海的食品公司、酒类专卖店和超市，每每看到董酒无人问津的情况，我都感到深深的遗憾。回贵州时，我问起董酒厂陈厂长的情况。有人告诉我，自从董酒销量跌入谷底，陈厂长一蹶不振，郁郁寡欢，后来积劳成疾去世了。
蔡友平向叶辛介绍董酒的历史
去年应邀到茅台酒厂讲课，车路过黔北遵义，我要求去看一看今日的董酒，便顺道拐进了董酒厂。从厂容厂貌一眼就能看出来，董酒厂近年来大翻身，尤其是在现场舀来让我品尝的佰草香国密董酒，不仅回归到了当年连续评为全国名酒的水平，细细品尝，除了当地人所说的米香、董香之外，还有一股特殊迷人的香味。厂里告诉我，近些年来的利税总额已经达到了几十个亿。
回到贵阳时，偶然碰到酒业协会会长、茅台酒厂原党委书记董事长李保芳，我给他说去了董酒厂，他连连点头道：“现在双休日在家中，我都喜欢喝佰草香呢。”我又半开玩笑地对他说：“你这个会长也要多提醒这些做得好的名白酒，不要再‘发酒疯’。”闻言他哈哈大笑。
作者 著名作家 编剧 叶辛
编辑 陈兴云
二审 冯艳
三审 胡燕妮